在这个世界上,每个人都拥有灵魂伴侣,灵魂伴侣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将会刻印在你的心口。没有例外,除非你的灵魂伴侣在相遇前就已死去或尚未诞生。然而那刻印并非一成不变,正如你的选择会改变命运。
时间对盖勒特·格林德沃开了个玩笑,他出生于1863年,比原定的轨迹早了20年。
家是缰绳。
它给予牵绊,依赖,还有爱。
就好像阿不思有多少执拗,面对阿不福思和阿丽安娜却选择了屈服。
他最终还是回到了霍格沃茨,要把最后这一年学业结束。然而当初有多高兴进入霍格沃茨,现在就有多煎熬。因为阿不思总是觉得,好像自己在塔楼中度过的每一寸时光,背后都是阿不福思的怒火和阿丽安娜的眼泪。
阿不思总是会忍不住去想,当自己在阳光下写着论文的时候,他们在做什么呢?
阿不福思喜欢魁地奇,喜欢饮料,喜欢热闹,但是他却窝在家里养羊,修剪羊毛,换取一星半点零碎的收入。阿丽安娜喜欢花,喜欢草地,喜欢阳光,然而她却选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,安静呆着就好像自己不存在那样。
而他们宁可保持这样的生活状态,却坚持让最应该承担一切的大哥享受人生?
阿不思觉得亏欠。
更加隐秘的心思,是阿丽安娜是否会又一次“发病”,阿不福思是否能隐瞒过其他人,是这样勉强支撑的家庭还能够走多远。
又或者正如阿不福思说的那样,他们的道路其实只剩下一条,他一定要找到能让安娜可以站在阳光下的办法,魔咒也好魔药也罢,否则别无他法。
然而,然而。这种怀抱未知希望的感觉,就好像当初他曾经想过找到复活石,让爸爸回来,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妈妈追随着爸爸离开。好像他怀抱希望追寻什么的时候,却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。即使如此,他还是必须选择追寻。
只是另一个他曾经追逐许久的……或许应当稍微放在一边。
站在镜子面前,阿不思一颗一颗解开衬衣纽扣,让微凉的空气抚触到心口的肌肤。
他再度看到镜子里写在胸口上的那行字,如同其他每个人那样,简简单单的一行黑色文字。
杰出的演讲,阿不思·邓布利多先生。
这是阿不思得到的第五个刻印。
阿不思不清楚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其他人和自己一样,心口的刻印已经变换了这么多次。
他曾以为会在霍格沃茨的第一堂课上遇到自己的灵魂伴侣,作为教授的对方鼓励自己表达自己的观点;接着他猜测对方是否是某位新搬到戈德里克山谷的邻居,否则怎么会专门送来南瓜派;后来他猜测这位灵魂伴侣非同一般,因为死亡圣器的名字就这样镌刻在心口;再之后是那个明确的指向,能在三强争霸赛上和自己交谈的人;而现在,另一个对于未来的指引就这样从字里行间展示无疑。
但是,他真的应该遵从刻印的指引吗?
他曾经有过睡前故事,妈妈用温柔的嗓音为他念的,故事的开始是很久很久以前,故事的起因是灵魂伴侣的遇见,故事的结尾是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,永远。
所以阿不思努力学习,为了和那个人遇见;所以阿不思压抑恐慌,觉得一切还算不错;所以阿不思探索死亡圣器,以为这是命运的礼物。就好像任何一个普通孩子一样,他渴望灵魂伴侣,因为那就是一切悲伤离去的理由,是一切幸福的终极答案,是一切美好来临的开端。
或者不是。
因为不会有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,心口的刻印比月亮更加善变。
不必寻找借口,不必假装巧合,不过是那个人不想要你,罢了。
阿不思看见镜子里自己微微皱起的眉,接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。
灵魂伴侣不是你的救世主。
别太期盼。
“别太期盼,格林德沃先生。”躺在床上,看起来过分精神矍铄的老人抬起一只手,做了个放轻松的手势。当然,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,这位带领德意志走上强盛之路的老人,铁血首相俾斯麦,已经走入了人生的最后阶段。而此刻,不过是他的回光返照。
无论如何,即使是面对死亡,站在过真正巅峰的人终究与其他人不同,就像俾斯麦此刻挥斥方遒的模样。面对骤然来访的格林德沃,他一点惊讶也没有,不过是平静地表达自己的观点:“从各个方面来说,我都没有支持你的理由,更何况是让你接受我的政治遗产。”
“事实上,我一直以为您还挺欣赏我的?”坐在俾斯麦的床边,格林德沃声音轻柔。
“当然,我一直是欣赏才华横溢颇有天赋的年轻人的,而你,是其中的佼佼者。”虚指了指格林德沃,俾斯麦依旧是头脑清晰的模样,“但是,小格林德沃先生,你不是‘自己人 ’。所以我会欣赏你,但是绝不会帮助你。”
“我以为,在威廉二世陛下逼迫着所有贵族的时候,我们都是一样的。特别是在皇帝陛下上台之后,他甚至忘记了您曾今为德意志做的一切,让您不得不到庄园里来。”格林德沃微微挑眉,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划归到贵族这一拨,“这几年时间里,贵族们在不断流血,倘若您走了,谁还能代表贵族,维护大家的利益呢?”
俾斯麦笑了起来,大声地笑,让他苍老的身躯颤抖着,让人担忧他是否会因为这大笑而突然无法呼吸,但是他很快又停了下来,用因年老而苍老的浑浊瞳孔看着格林德沃,夸奖着:“多漂亮的证言,小格林德沃先生,当你还没成年的时候可说不出这种话,任何一句让你不舒服的话都可以让你冲进盥洗室平复心情。但现在,你甚至连表情都不会改变了。”
“但是,但是!盖勒特·格林德沃。你能欺骗其他人,却欺骗不了我。”
“你是贵族吗?不,你不是。”
“你是德意志人吗?不,你不是。”
“你是军人或者手工业者吗?不,你不是。”
“盖勒特·格林德沃,你是一个居住在奥匈帝国的巫师贵族。你和德意志,和奥匈帝国,和普通人之间并没有关系。而你想获得我的认可,无非就是想要利用我的政治遗产来获得德意志的承认,让巫师这个躲躲藏藏的小群体不像耗子一样躲在阴沟里!”
那副政客专属的,平静的表情挂在格林德沃的脸上,纹丝不动,他轻声细语地回答:“正如您所说的,俾斯麦先生。我希望巫师们走到前台来。但这有什么不好吗?如果没有人引导,当普通人突然发现巫师的存在?您应该知道,巫师并非没有自己的暴力机构。”
“巫师和普通人之间如果发生斗争,胜利的一定是我们。”俾斯麦冷笑。
“可在这之前,一定会有足够多的流血和牺牲。即使是以铁血著称的您,其实也并不希望吧?”格林德沃摊摊手。
俾斯麦却露出了他固执的一面:“但我更不希望看到我为之努力的一切,被一群不知所谓拿着小木棍的家伙攫取。”
“即使您清楚,其他人恐怕没有您这样的坚定?”格林德沃微微偏头,隐含威胁。
“我死之后,哪管洪水滔天!”俾斯麦坚定地回应,“我活着的时候,绝不会放弃我的坚持!”
“您真固执。”格林德沃叹了口气,站了起来,“我本来带来了魔法石……它的拥有者已经活了五百岁了。”
俾斯麦却轻松微笑:“年轻人,不是所有人都畏惧死亡。当你能通过死亡和自己的灵魂伴侣相聚的时候,死亡不过是一场甜梦,甚至让人迫不及待。”
格林德沃盯着俾斯麦,疑问似的突出那个总是有人在他面前提起的,让人不自在的词:“灵魂伴侣?”
俾斯麦稍微挪动身体,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,常常呼出一口气,“小格林德沃,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。你的岁数却依旧没有找到灵魂伴侣,唯一的可能,是你在主动逃避。”
格林德沃垂下眼,终于没有说话。
“你以为灵魂伴侣是什么呢?是命运,是束缚,是你实现伟大事业的阻碍?”俾斯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“就当是为了我对你的欣赏,让这个将死的糟老头子告诉你……”
“灵魂伴侣之所以是灵魂伴侣,是因为互补,契合,了解。不是因为某个人是你的灵魂伴侣,你才要和她在一起,而是你因为爱着她,与她契合,她才是你的灵魂伴侣。”
“灵魂伴侣是——”
“家。”
最后一声,宛如叹息。那个一手扶起整个德意志的巨人眼神黯淡了,静默地躺在床上。
等候在一旁的女仆哭泣了起来。
格林德沃抬眼瞥了下墙壁上的油画,那上面是俾斯麦的灵魂伴侣,妻子,乔安娜。
她是个有些黑,过分瘦削的女人,听闻她有些不修边幅,和她的大女儿一样。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个女人,成为了俾斯麦这样的英雄人物的灵魂伴侣。为了和这位女士相聚,俾斯麦甚至拒绝了魔法石带来的生命。
明明并不配称,为何如此坚贞?
就连他的灵魂伴侣,不是也拒绝过他了吗?
他下意识想要抬手碰触胸口,却又立即反应过来,不过是冲在场诸位点头致意。
“那么,节哀。以及,再会。”
倘若所有人都认为灵魂伴侣才是正常的,为了争取更多人的支持,他也许应当去找找看,这位主动拒绝了他的灵魂伴侣?
TBC
俾斯麦的遗言:家。
不是因为灵魂伴侣而爱某人,而是因为爱某人,他才是你的灵魂伴侣。